絕望族群的失敗印記: 《失戀排行榜》讀後雜感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文／閱樂書店林哲安

我們要怎麼去看待那些所謂的「社會規範」呢？找個好的工作、找個好女孩結婚、組個令人稱羨的家庭，安安穩穩的度過下半輩子。對一個滿二十八歲，每次跟父母通電話時，都只會為了薪水、存款吵架的半吊子音樂人來說，這是個必須迴避的問題。

你說是吧，Rob？

除了年紀比你小之外，我和你，有太多的共通點，我們都認為音樂，特別是搖滾樂，是跟呼吸同等重要的東西；我們都很幼稚──滿嘴的垃圾話、自以為成熟的愛情觀、一把年紀仍堅持得過且過的生活哲學；喜歡觀察任何的生活細節；多愁善感；神經質；缺乏安全感；焦慮的父母……。還有，我們都喜歡玩排名的遊戲。不過，你有一間唱片行（雖然生意不是太好）、豐富的感情史（雖然沒有完美結局），這是我們之間一點小小的差距。

唉，我的「差不多心態」再度發作。

我剛剛稍微研究了你的生活經歷。原來，你從學生時代，就是一個滿腦子性愛的直覺動物。你不斷的遊走於多名女性之間。這樣的壞習慣，你始終保留著。Laura可能是個例外，因為你們已經有些依賴彼此，這些文字，也是因為與她分手後，才衍生出來的，是吧？但我也知道，你的腦袋裡，也不是只裝這些東西，音樂是你用來生活的工具，那些黑膠、唱片以及卡帶，擠在你辛苦經營、狹小陰濕的「冠軍唱片行」裡，大部分的商品乏人問津，但你跟你的員工，沒有甚麼抱怨，因為你們求取的，除了那些可供你們虛度到下星期的微薄收入外，就是希望找到真正了解你們在想甚麼的行家顧客而已。相互叫罵、嘲笑、偶爾才有的兄弟之情，是你們維持這間小店的方式。也難怪，你媽打給你，只有無限的怨嘆。

但我知道，你不是個善於放逐自己的人，你會列一些排行榜，前女友、夢幻職業、經典歌單，這些東西，都是你仔細思考後排列出來的，瞧你的職業前三名──NME記者、大西洋唱片公司製作人、樂手，你就是一個恨不得一覺醒來就是個偉大音樂人的老男孩阿！這些東西，可能一輩子都只能躺在你的腦海中了，但你也曾做過DJ、現在還是個唱片行老闆阿！我想，音樂這東西，還是幫了你一把，至少，在你三十六歲之時，不必餐風露宿。你曾說，聽太多的音樂會把人生搞砸，但，你每次回家，還是習慣性的挑選適合今日聆聽的歌曲、錄製個人專屬的卡帶；你仍喜歡用歌曲，來為一些微不重要的人生觀下註解，音樂的魅力，你抵擋不了，更確切的說，你的生活，已經不能沒有音樂。

對我而言，除了你接觸的音樂外，老實說，我對你沒有特別的印象。你的許多行為，都太過平凡，平凡到我好像是在觀顧自己的日常生活一般。但是，我還是要再強調一次，你對音樂的品味，真是打中我心，你有自己一套挑選音樂的主觀定義，這很重要。對我而言，從音樂中去尋求生活上的安定，便代表你是真心喜愛音樂的。你聽Bob Dylan、The Beatles、Neil Young這些經典旋律，但同時也喜愛Frank Zappa、Velvet Underground、Sonic Youth、The Clash、Nirvana這些較具實驗、噪音以及衝擊性的音樂。這代表你是個能夠包容、接受新事物的人；你經常從某些曲子中找尋當下的自己，這代表你已經將音樂視為一種找尋自我價值的載具。透過音樂，你與自己的心、這個世界的某一部分有了共鳴，有了共同的記憶。而我，不也是這樣的一個人嗎？

決定將音樂作為人生不可缺漏的要項之一後，我的生活沒有多大的改變。這是因為，我沒有辦法單靠這項技能吃香喝辣。我能做的，就是在每周辛苦工作之餘，聽幾首自己喜歡的歌、彈幾首自己創作的歌、介紹幾個自己喜歡的樂團而已。可能，這些東西得以讓我多些零用金，但我知道，音樂沒辦法讓我找個好的工作、找個好女孩結婚、組個令人稱羨的家庭，安安穩穩的度過下半輩子。所以，我們都只是這世界上不重要的那一群人──曾經有個音樂的夢，但隨著年齡的累積、同儕的壓力、現實的無奈逐漸被放大後，我們也只能在生活中，吹噓我們那少得可憐的音樂知識、假裝自己是哲學家，替身邊的任何人、事、物做些自以為透徹、事實上根本毫無意義的排名。

不過，跟你一樣，我沒有因此對人生感到過度悲觀，那是因為，我從我們這裡的獨立樂團，如傷心欲絕、透明雜誌的歌詞裡，也找到了共鳴，那種「我跟你們一樣」的莫名感動。原來，當一個失敗者並不可恥，因為，還有很多人，是跟我們一樣的。現在，我想做的，就是跟這些人緊靠在一起，繼續過著那平凡、但是忠於自我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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