植劇場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9日(上週五)平均收視1.88,高居同時段全國第一,網路口碑紅到嚇嚇叫。在短短三集中,我們也看見了那些屬於鄉下人的職業百態、生存本能,在壯年人口流失的繁星里,每一個人支撐自己活下去的理由,藏著「說不出口的心酸」與「不得不為之的認命」。
看完第三集的感受是很複雜的,不禁數度紅了眼眶,每一幕回憶、爭吵、指責、玩笑後所掩飾的,都是這家子一路上迫於生活壓力的種種無奈。
因為一場地震,鄭花甲來到舊厝豬舍,笑著向阿瑋憶起小時候。
那時,光輝違法改機台、被朋友栽贓藏大麻,做錯事被抓去關,阿嬤用了「阮光輝去NASA(垃圾)深造」的說法粉飾了內心的哀傷,阿嬤含辛茹苦養育花慧、花甲長大,養了好多豬,半夜替豬接生,賣掉小豬來籌措姐弟倆私立中學的學費、補習費。
繁星一姐是庄腳人最傳統堅毅的家庭婦女代表,她可能沒讀過什麼書,但她總是咬著牙、付出所有,想盡辦法也要拉拔孩子長大。
兒子被關了,自己養孫子;腳踏車落鏈了,自己修車子,吃苦當吃補,心內的願望只盼孫子平安健康。「阿甲,毋通吼阿嬤煩惱喔,要答應阿嬤,書要認真讀,以後當厲害的人……」
望子成龍,望女成鳳,在阿嬤的笑容裡,我彷彿也看見了小時候我媽熬夜開著小夜燈,低頭駝背焊接電路板,每次被熱熔膠燙到手都不曾喊痛的背影。
另一幕在心中激起陣陣漣漪的,是照相館高齡八十幾歲的頭家,是數位科技洪流襲來,仍站在岸上屹立不搖、不甘倒下的那種「有骨氣的人」。我們有多久沒踏進照相館拍照了,多久沒感受到每一幀底片的畫面裡,人情暖烘烘的溫度了?換了智慧型手機,最討厭的是,值得珍惜的時刻縱使拍了無數張留存,卻選不出最喜歡的一張,因為記憶體大,就不夠珍惜按下快門那一秒。我們就連出國玩辦簽證的照片可能都是隨意找快拍機解決,如今,繁星里照相館的阿公,用他佈滿皺紋使勁按著滑鼠修圖的手,告訴我們,他也學會PS(photoshop)了喔,他不服輸,因為,相片紙是最珍貴的溫度,不是隨便能刪除的。
除了台客深情討喜的鄭花明,鄭光輝是我在戲裡最喜歡的角色。他身為長子,卻不夠出息,他曾經做過歹代誌受懲罰,妻離子散,所以他自卑,自卑到敢怒不敢言,硬著頭皮吞下被兄弟棄嫌的怨懟不平,他吞忍,讓弟弟光煌出頭主事,人前遷就、怕事、拖推,但他是個大男人主義者,真的甘心服氣嗎? 光輝只能倚靠九天玄女娘娘的降駕,來讓自己在這個家族裡、這個村子裡,發聲所言有點份量,有點存在感。久而久之,乩童的工作,誠不誠實並不重要,他更在意自己因此得到被正視的滿足感,鄉民問事,他醫治對方,也醫治自己,那是他能保有僅剩的一點尊嚴而活下去的方式。 桌頭美琴(雅婷媽)是光輝事業上的得力助手,也是犯下欺騙情事的同夥,但認真想想,他們有傷天害理嗎?在這窮鄉僻壤,宮廟需要靠信眾的香油錢維持收入,他們只不過是用活到這把年紀磨出的處事智慧,替困頓者指出一條明路,回饋給信眾罷了。 「一直活在發財夢裡,是不是容易受傷?」
光仁開的工廠在越南面臨倒閉危機,卻嘴硬說生意興隆還要在大陸開疆辟土,吹噓、裝B、計較,這是從小比不上兄弟成就的老三,終於當上頭家了,怎能被看不起,自欺欺人開心過日子的方式。你我的家庭裡,是否也都有一個愛做發財夢的父輩,賭博、買樂透、大家樂、刮刮樂,就連發票對獎也有「遲早輪到我頭獎」的執迷不悟。即便他自己很清楚不可能,但數彩券的手依然沒停過。
光仁:「叫你不要撿了你聽不到喔,你這樣子做,人家會以為我們沒有錢。」阿嬤為光仁醃的蔭瓜煮虱目魚因地震打翻了,光仁怒髮衝冠,阻止阿水撿起。「人家會以為我們沒有錢」,光仁在山窮水盡,皮夾只剩一千兩百元台幣(貌似只能再住賓館一晚),愛吹牛、好面子的他,寧可選擇荒唐地尋債主,也不可能向家人開口難處。因為他從小就比不上,絕對不情願被兄弟看笑話的。
現任瑞安宮主委,準備選鄉代表的光煌,承著村長父親備受里民愛戴的衣缽,伸手繁星里掌握地方人脈,選上了,還能干涉地方預算,掌權也掌錢。光煌週遭的所有人事物,全部攸關他的顏面,當然包括遮掩花亮姿萱未婚懷孕的風聲,還有,阿嬤喪禮上那篇,不能輸給主委的、「至少要兩百個人哭」的追思文。
從前的照片裡,光煌是留著披頭四髮型的漂丿少年,如今,他是對家人頤指氣使的當權者,汲汲營營為留住鄭家在地方上的勢力,現實逼得他靠攏政商權力生存下去,他的霸道作為常被家人好心當成驢肝肺,難免也有點高處不勝寒的悲哀。
「繁星一姐不是聽說不太好?」
「 沒有啦,那都是別人亂說的,阿母年紀大腳比較不方便,阿常常也在我們稻埕那曬太陽~ 」
因此,胼手胝足輔佐光煌事業的盈秀,那些自私、貪婪、計較、逢場作戲的功夫,不可否認,那是必須具備的。
在社會底層努力掙小錢過日子,咱們素蘭嬌檳榔攤之花史黛西姐姐,在檳榔攤林立中求生,刻意諧音取名「素蘭嬌」吸引人客,以免去店面門可羅雀、餵蒼蠅之苦,還得懂得從容應付好色之徒的鹹豬手、言語調戲,背後心酸誰人知。 在台灣,許多鄉下、公路、交流道上,各家檳榔攤西施爭奇鬥艷,她們不也都是史黛西姐姐嗎?
「啊你每天這樣按摩洗頭都不會累喔?」
「不會累阿,每天在做的事情怎麼會累!」
傳統理髮廳、美容院上班的雅婷,天天和刮鬍泡、洗髮精、藥劑、髮膠髮捲為伍,洗頭妹不只要按摩到位、技巧純熟、服務周到,再苦再累手再酸都要笑臉迎人、專業陪聊天,做美髮的女孩,都逃不過手指搔癢、洗到起水泡脫皮、剪到手長繭的命運。
雅婷:「富貴手啊,我都很擔心以後我喜歡的男生會不會嫌我的手很粗。」其實,雅婷高職美容美髮科畢業,大可以上台北工作從洗頭妹開始慢慢爬到設計師,她卻選擇留在家中美容院幫忙,什麼都要做,樂天知足不喊苦,這就是她想追求的平凡幸福吧。
有些人的生存是為了三餐溫飽,有些人的生存僅僅是單純為了「有勇氣活下去」,像是光昇和明華。
「開校車沒有什麼不好,你看看,這麼多小朋友,總需要有人開車照顧他們啊!」光昇把失去兒子的痛苦昇華為照顧學生安全的大愛,那是救贖他在深淵中得到喘息的機會,他不願離開校車司機的工作;而明華則是化悲憤為力量,靠工作麻木自己,一步步升職到教務主任。
想想,四嬸明華雖然鏡頭不多,但每每在光昇頹廢時,她都是跳出來follow家中異動的那個堅毅的女人,家庭事業蠟燭兩頭燒的職場女性。當家裡荒謬地找尋阿嬤留遺產的線索,明華想早退回家準備開會資料,但她最終選擇留在祖厝,陪著家人,換做是我們,不一定能做得到。
最銘心刻骨的認份,我覺得是阿春。
受僱陪伴阿嬤的越南籍看護阿春,在阿嬤的存款數字有異時,曾一度成為鄭家某些人懷疑的對象,她不替自己爭辯,反而靜靜陪著阿嬤。阿春不是不曉得家裡每個人的真面目,她只是太清楚自己沒有立場做出任何反應,是「做為一名渺小的外籍看護」的生存之道。她最瞭解阿嬤,我想,陪著阿嬤去NASA聽廣播談天說地的日子,是阿春最懷念的時光了。
你呢?這一家子,你最心疼誰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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