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專訪】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原著/編劇楊富閔：「年輕世代的我們都是花甲男孩、花甲女孩。」

採訪撰文 / 姬旦花

 

採訪前，閱樂書店外，三位男生揀選景色自拍，儼然無邪南部孩子，其中一位綻放笑顏，和相片裡的他無異。

 

相片裡的他身穿T恤短褲，雙手捧台老式Mini Cooper鐵皮老爺車，臉上堆起靦腆笑容，彷彿載著讀者遊覽一幕幕泛黃卻生動的故鄉情懷，頗有老電影之感。隨著五月二十六日植劇場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上檔，小說《花甲男孩》重版出來，扉頁照片裡有點Local的男生，正是作者楊富閔。

富閔經常用「車」這個媒介，書中大內一姊的發財車、水涼阿嬤的小粉紅，和他大學騎的紅色歐兜麥……攬盡世間離去、上路與重逢，一如他高中愛聽王菲《乘客》。眼下，乘客從「讀者」換成「觀眾」。

 

「紅色老MINI」開往植劇場，貌似變型金剛，成為承載鄭氏家族酸甜苦辣的「繁星五號校車」，領著你我，從臺北盆地起飛，一路南行，想家的軌跡拖出一條蜿蜒綿長的曾文溪，遙望楊富閔的大內古厝，抵達鄭花甲的繁星鄉內，駛進每戶家庭的電視機裡。

 

「年輕世代的我們，都是花甲男孩、花甲女孩。希望戲能召喚大家對家鄉的共同記憶，去反思『家』對我們意義。」富閔說道。

 

 

植劇場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由王小棣監製，瞿友寧、李青蓉執導，盧廣仲領銜主演，講述一個疑似過身的阿嬤，凝聚全家老小趕回祖厝，以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」為名，各守秘密、短兵相接，紅白二事相沖鬧騰，笑中帶淚的故事。富閔參與編劇，更客串演出。訪問席間，他揣著滿腔想對觀眾說的話，語速快如串珠直直落，好像有個鍵盤從嘴裡蹦出來……

 

 

IP跨界：從心靈小史到闔家觀賞

 

自國民政府在臺灣，到2010年出版小說，約莫「一甲子」。楊富閔藉「花甲男孩」超齡的眼光關懷鄉野軼事、土俗情事，眼神堅定宣示：「我想要告訴這個世界，我來自這塊土地。」接著笑說：「聽起來冠冕堂皇，卻是最紮實的理由。」曾期許自己「寫成一個老作家」，如今已進一步「寫成一個好編劇」。

 

 

「任重而道遠」。富閔全程參與改編會議，謙遜地將這段歷程看作一場「充滿驚喜的學習」。富閔比劃著說：「跨界合作的關鍵，是兩個文本間相互對話、照耀，互為彼此『延伸閱讀』，才走得長遠。」

 

改編的幅度大嗎？「『忠於原著』會縮限了更多期待，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更像是『楊富閔創作內容影像化』。」富閔強調，小說、散文、戲劇連結強，須用IP(Intellectual Property智慧產權)概念來看。「期待讀者『整組端來觀看』，包括人物、情節、中心思想、美學及風格的延續。」

 

 

返去三合院埕斗  找回…我們的「家」

 

王小棣導演在《花甲男孩》重版推薦：「如果可以把楊富閔寫的句子從書本上拉下來放到哪個鄉間的路邊，它們一定可以長出腳來，活蹦亂跳地跑開去立刻融入來來往往的樸實身影、向著陽光的深邃皺紋和燃香貢果、洒掃操勞、雞犬相聞的每一天……」盛讚富閔的字裡行間靈動寫實。

我不禁開始想像，若將富閔的字句，鑲進綠格子稿紙，以綠邊為林，以白底為河，以格子為厝，每段文首空兩格擁左右護龍，是不是也能圍成幾座三合院門口埕？一隅幼年嬉戲、少年離家的經典場景。

 

 

「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不是從阿公阿嬤視角回望篳路藍縷，而是七八年級生，花甲、花慧、花明、花亮這個世代，回到傳統三合院舞台，去面對、理解關於「家」、「家族」、「家鄉」。」

 

 

富閔沒說的是，2005年，他高三那場指考，作文題目正巧是「回家」。多諷刺，那年考完，他便離家去大肚山讀大學。從此埋首書桌遊家鄉，2013年阿嬤過世，心境轉大人，負起「解嚴後臺灣囝仔」的使命。

 

離家後，才懂回家的意義。「鄭家祖厝三合院，這個『ㄇ字型』，在返鄉時起了一個凝聚的作用。希望觀眾看劇時會想起～啊我鄉下的老家也是三合院！」富閔懇切地說。

 

 

大呼劇組好溫暖 富閔客串邂逅盧廣仲

 

回想進劇組拍攝：「有吃不完的食物(笑)，來到三合院，特別溫馨，演員相處像一家人，觀眾收看直播，和他們互動。」提到瞿友寧導演，富閔大讚：「導演是一個『非常溫暖的存在』。」，顯露敬佩之情，「瞿導改編經驗豐富，像是《薔薇之戀》、《惡作劇之吻》、《我的爸爸是流氓》，他注重每個細節，親力親為。」

 

 

客串路人甲角色，和飾演鄭花甲的盧廣仲對戲，富閔興奮卻揚起驚恐語調說：「我有台詞耶～～滿奇妙的感覺，鄭花甲與《花甲男孩》作者在戲裡碰面對話。」談起與盧廣仲在片場聊天，「我們都是住宮廟附近的臺南人，生活模式、年紀相仿，他講台語的方式很熟悉，例如打開吸管外的塑膠套，他會說『套開(台語)』，格外親切。」富閔說道。

 

 

他透露演出的場景在校車上，特別感動。其一，記憶中懷念的、書中的校車場景成真，「當我坐進去，內心小劇場就開始上演。」；其二，是飾演四叔鄭光昇的柯叔元演技精湛，詮釋起喪子的司機既悲情又催淚，富閔忍不住紅了眼眶。

 

 

角色鮮明立體  各自背負人生功課

 

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人物連載由富閔撰寫，角色在他筆下各自站穩不可取代的位置，亦拋給觀眾「對生命的提問」。筆者以為，無論是原著、戲劇，富閔筆下活生生的角色，都有著我們生活中親友的影子，定能引起觀眾大大的共鳴。

 

花甲的姐姐花慧，小說裡的原型為「暝哪會這呢長」離家的姐接，形象Rocker，為愛負氣離家，姐弟情深又陌生，其中親情愛情的拉扯，很是揪心。看似叛逆的花慧、高學歷大齡單身的小姑姑光好，則提供我們思考當代女性與傳統家族的互動關係。

 

 

而小說裡另一篇非常催淚的篇章「繁星五號」，探索著父親意外喪子的故事，是電視劇中四叔光昇和其子花詢的原型，被白先勇老師讚譽：「在黃春明《兒子的大玩偶》後，很少讀到父子之情寫得如此真摯動人的。」

 

 

來到電視劇，蘇保詢化身成了鄭花詢，理解叔叔悲傷，是花甲這輩年輕人「不用多說的默契」。富閔：「他們因此長成複雜個性，花甲看起來散漫卻心事重重，花明瘋瘋的卻懂事。很高興，七年後，將小說人物放進大家族架構，仍存在他們的意義。」

 

 

此外，小說《聽不到》裡，義無反顧陪男友返鄉處理阿公後事的女孩，正是嚴正嵐角色的原型。「阿瑋打扮中性、大喇喇，是『來去鄉下住幾晚』的臺北女生，是個外來者，這輩子沒遇過那麼多親戚、繁文縟節的習俗，陪伴花甲的旅程亦使她重新面對過去生命所欠缺的部分，包括家庭關係、性別摸索與認同。」

 

 

劇中，阿嬤彌留家人奔喪，探討老齡化社會的議題：久病床前無孝子。甚至讓阿嬤的孫子輩來面對這個現象，呈現出荒謬、哭笑不得的劇情。現代社會溝通方式非常科技多元，真的好嗎？富閔期盼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帶著觀眾一起重新思考「傾聽溝通」、「理解家人」的重要性，而不是對立衝突。

 

 

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詼諧帶淚，在「文學改編作品」中的定位和意義又在哪？將「文學史」與「影劇史」縱橫交錯剖析脈絡，從日治時代張文環《閹雞》，60年代《星星月亮太陽》、《地獄新娘》，80年代《兒子的大玩偶》、《看海的日子》，再到《鹽田兒女》、《孽子》、《白色巨塔》、《一把青》、《閱讀時光》…，改編題材的特質、歷史興衰值得深探。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提供一個新穎、符合年輕人口味的改編範式，我們期待它的力量。

 

從資料中得知富閔大學送室友的生日禮物是四顆柳丁，訪談後好奇問他，他悠悠回：「對阿，阿嬤家種水果，從高中就會請朋友吃，這是真實的人生(大笑)。」眼前這位在閱樂書店大口吸黑面蔡手搖飲，襯衫扣子扣到最頂一顆的男生，已經把我從松菸帶到鄉下果園了。

 

好像能看見，魯蛇鄭花甲大學畢業那天，海線一姐也會柳丁抱滿懷，來到曾當掉孫子的教授面前，撂下一句：「恁祖嬷～謝謝老蘇啦！」

 

於是，我們終於轉大人，會開始想念阿嬤了……

 

 

 

【花甲男孩轉大人 ─ 戀愛花園篇預告】

 

 

【播出時間】

?花甲男孩轉大人5月26日全台首播?
#台視 每週五晚間10點
#八大綜合台 每週六晚間10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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