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Fanily】植劇場特效團隊專訪 ：《積木之家》特效化妝師王嘉瑩

 

面前躺著一具「入睡」的嬰靈，身旁站著一隻「動彈不得」的遊魂，正值美好青春，她日夜與醫學圖鑑、兇殺屍照為伍，工作認真架勢，強過夜半出勤刺殺目標的女特務。

 

 

「I have whimsical adventure in my mind.」是她在臉書的自我介紹。

 

她是《積木之家》特效化妝師王嘉瑩(Kiara)，學數媒動畫出身，隻身勇闖好萊塢學校進修特殊化妝，學成歸國，投入幕後，累積作品包括電影《沉默》、《再見瓦城》、《大尾鱸鰻2》、《阿尼ARNIE》、電視劇《深夜食堂華語版》。

採訪當日天氣微涼，Kiara手握暖暖包來回摩擦，眼前這位笑容燦爛的梨渦美人，雖有張神似陳妍希的氣質明星臉，但提到「七孔流血、怪物變臉」等關鍵字，被拴在手心的暖暖包頓時失溫，Kiara神情興奮，舉手投足熱血沸騰，好似能從她眼裡，望進一片她情有獨鍾的冒險世界。

 

 

化妝之餘  與嬰靈的閉氣遊戲

記得武俠經典曾記載神奇莫測的易容術，我想，Kiara就猶如《天龍八部》阿朱那般心靈手巧吧！這次她迎來的挑戰更勝聊齋屍變，是《植劇場─積木之家》冤怨相纏的魂魄與嬰靈。

從《積木之家》播出首集，就能看見嬰靈遊蕩，是極為重要的關鍵角色。Kiara指出，潤潤(童星白潤音)的妝要呈現「無血色感」及明顯的青筋、血管紋路。不像一般孩子好動，Kiara稱讚潤潤乖巧，還會自己帶玩具排解上妝過程的無聊。

Kiara笑言：「偶爾會和潤潤玩遊戲，把化妝當成關卡，分散他的注意力。例如，臉妝噴色時，演員需要閉氣，但小朋友不太懂控制憋氣，我們就說『現在要開始游泳唷～猜猜你能憋氣幾秒』。」運用遊戲的方式，和童星演員培養默契。

潤潤的淘氣，讓Kiara印象深刻。她回憶道：「他會要求我加速或慢速讀秒，快則數到一百，慢則拉長尾音，其實我們已經噴完了，但秒數還沒到，他一定要堅持數到一才呼吸，想要突破自己。」講到這裡，Kiara不禁莞爾一笑。

 

 

 

屢次沙盤推演  講究細節的斑駁屍妝

 

劇中另一個費工的特化妝，是凱琪溺水多日的屍體狀態。

泡水的皮膚呈現「腫脹、爛」，一般會誤以為是「均勻的斑駁感」，但參考真實照片，會發現屍體水中翻滾，某些部位有擦傷、破皮，肢體內側較完整，因此，針對部位分區做隔離上妝，呈現出來的樣貌寫實，較能說服觀眾。

由於全身肌膚上妝，營造皮膚斑駁層層掉落，每次上妝至少兩個半小時起跳，層層堆疊，工法複雜，皮膚剝落之處更要重複塗隔離避免沾黏。因此，卸妝更是道難題，每日收工，大夥一起幫忙卸妝，也要一小時才能完成。

不僅化妝師與時間奮戰，演員也辛苦，長時間維持不動，肚子餓需要麻煩旁人餵食，也不太能睡，她得保持清醒，轉身擺出不同姿勢讓化妝師上妝。

除了化妝，事先根據劇情沙盤推演是必要的，包括打鬥掙扎、浸水時間長短、手部瘀血位置，指甲是否刮傷、裂開，特化師都要仔細考慮好。同事阿蒲笑著補充：「不然你完成屍體妝後，發現她指甲超漂亮的，也不合理啊！」

 

 

難忘靈異電視劇初體驗

 

Kiara回憶一場屍體周圍爬滿蛆的戲，當時全場工作人員都笑翻了。她激動說道：「導演原先想把蛆丟在屍體身上，雖然演員是個強壯的男子漢，但他非常抗拒蛆，最後把蛆放在他周圍，沒想到蛆精力旺盛，筆直朝他加速爬去，嚇得他驚慌喊：『雖然我閉著眼，但我感受到蛆們全力往我這裡衝刺，你們拍好了嗎？？？』」

此外，Kiara更提到至今餘悸猶存的場面。拍攝片場在廢墟，舉行法事，劇組會請師姊來擔任顧問，協助處理狀況，有兩三次拍攝時，曾聽師姐說，有好兄弟在現場。另一場道士做法的戲，聽說也把好兄弟招來，看見師姐現場燒金紙，一直打嗝，做溝通表達敬意。

Kiara壓低聲音講道：「半夜凌晨，不小心聽到製片組說趕快去買金紙，很緊張的樣子，我們也有點毛毛的。」

 

 

替靈異驚悚妝加分：事前功課做好做滿

 

找圖片供導演參考、確認可播出的尺度、與演員溝通…事前功課不能省略。現場有太多不確定因素，前面確認地愈仔細，後面做起來愈順利，Kiara苦笑：「畢竟誰都不想畫得很辛苦，最後呈現的效果都被馬賽克！」

「不管畫得多真，跟真實比較起來就會失去一兩分，如果又拿了特化妝容圖去仿妝，那勢必更失真。」Kiara收起笑容，語氣嚴肅表示。

團隊在提reference都用真實的屍體照，多年來累積厚厚一本資料庫，包括醫療圖鑑，各種傷妝死法的照片，定期更新。 Kiara搞笑說：「一個人上網看那些照片滿恐怖的，離螢幕超遠，先遠遠看一下是不是我要的，確定後再往前存檔研究 (大笑)」

她接著強調，事前溝通能確保妝的美感和持久度。

在《積木之家》，要先替導演衡量，屍體妝用什麼材質，在電視畫面裡更好看；若提前知道這場戲會遇到水，就得加強定妝，或去找「看起來像水」的材料取代水，保護傷妝。

更重要的是，必須確認特化運用的材質，放在演員身上不會受傷或殘留。舉例，若將顏料塗在牙齒上，要注意假牙會染色、卸不掉，須提醒演員並解釋後果。

 

 

特化師的天敵：特寫鏡頭

 

鏡頭拉近、螢幕放大，粗糙就容易跑出來。《積木之家》裡不少特寫，Kiara坦言緊張，每次開拍前，都再三確認。「不行～讓我再多看一眼，開拍前，我會像強迫症不斷仔細檢查，根本不想離開。」她燦笑地說道。

提及靈異妝容，Kiara指出新手常犯的錯誤：整張臉塗白、眼窩塗黑、大量流血。其實，精緻的妝要呈現細微變化，例如血管位置、粗細，顏色(暗紅色、青色、紫色等等)，沒顧好細節，鏡頭一特寫就騙不了人。

Kiara移動身體，眼睛靠近手背，說道：「尤其電影特寫鏡頭更多，即使已經很近地去畫，但戲院螢幕真的很大，每當看出細微破綻，會在心裡吶喊『天呀怎麼會這樣，原來放這麼大！好可怕～』下次就知道如何應對了，都是經驗啊！」她恍然傻笑著。

 

 

化妝箱成百寶袋  面對突發狀況臨危不亂

 

特化師都有顆強心臟，面對現場再大的意外動盪，能沉著應戰、處變不驚。《積木之家》拍攝中，難免有突發狀況，像是演員臨時擁抱或打鬥動作，加速掉妝，Kiara要隨時抓緊空檔修補妝容。另一個狀況是潤潤(嬰靈男孩)年紀太小，沒辦法戴上特製的瞳孔變色片，後來子熙覺得好玩戴上，眼白全變黑色，意外有笑果。

問她印象深刻的突發難題，Kiara描述某次處理髮色的經驗。一次案子中，演女兒的小朋友本身是黑髮，但演媽媽的演員卻是金髮，現場居然沒人發現這個狀況，Kiara趕緊調顏料、加髮膠上色，幫小女孩做出漸層金棕髮，臨場解決問題，獲藝術總監與導演讚賞。

 

 

屍速列車太夯！讓人啼笑皆非的誤會

迷思有分，一般人的迷思和業界的迷思。

Kiara指出，最常被問到「那萬聖節可以找你來幫忙畫嗎？」她笑說，其實潑血、彩繪幾道傷口只是特化的一部分，特殊化妝包含很多美麗奇幻的範疇，譬如精緻老妝、外星生物、精靈耳朵等等，能帶給大家的驚喜，不單單僅是萬聖節妝扮。

而業界的迷思在於經常被認為《屍速列車》的大量活屍妝最難畫，以為在演員身上弄道疤，在臉上做幾道皺紋比較容易，但其實愈小的東西反而愈難。

Kiara笑說：「家人一開始也誤解，漸漸看我試妝才曉得，現在遇到有人提出疑問，他們還會幫我去解釋糾正。」

 

 

汲取中西方學習經驗  跨文化薰陶

 

Kiara就讀的好萊塢特化學校，老師全是業界翹楚，她坦言剛開始很吃力，上課都在比手畫腳，遇到專有名詞就硬記，藉由圖解筆記，才慢慢步入軌道。調侃地說：「我筆記超亂的阿，中英交雜加上插圖，亂到自己都看不太懂。」

她回憶：「曾經在手腕畫刀傷搭公車回家，乘客主動上前關切，心裡非常有成就感；另一次，下課戴光頭套去吃火鍋，被誤認成癌症患者，很有趣。後來跟家人分享，就被唸說不可以這樣嚇別人。」Kiara眉歡眼笑起來。

Kiara認為，現階段台灣的技術不比國外差，但仍以老妝、傷妝為主，國外能接觸到全身雕塑，像怪物、生物類，打開眼界，觀點會更多元。她亦觀察到，東西方作品差異：東方人追求細緻，西方人天馬行空。

「東方人細心留意骨骼走向、肌肉線條，相對能發揮的空間有限；西方人則是著重創意，突破框架，老師經常會驚呼『沒想到多長了一顆眼睛！』。我們可以結合自己的優勢，學習對方強項，做出兼具創意與精緻的作品。」Kiara建議對特化有興趣的朋友，可以出國增廣見聞。

她補充，雖然在台灣做特化需要「很大的熱血和興趣」，但由於必須十項全能，熟悉不同妝容與技法，能涉獵較廣，也學的多。

 

採訪結束前，Kiara真摯地對我說，她很喜歡《積木之家》，當初看劇本時默默掉淚，不只一次被觸動而鼻酸，很開心能參與其中。

清麗臉龐掛著甜美梨渦，各種特化人物像是圍繞她的星球居民，一路延伸至銀河彼端，愈奇特的物種，她愈亢奮。Kiara正邁開步伐，只要居民還在，她的奇幻冒險就不會結束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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