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Fanily】植劇場特效團隊專訪：《天黑請閉眼》特效化妝師蔡佳璇

女孩說「哇這麼快就天黑了！」男孩緊抓節奏回道「天黑請閉眼，你看了嗎？」……在我面前，一對時髦打扮的男女從潮服店走出；另一邊，小吃店裡三五學生打鬧，言談中露了陷，「我就說兇手是他吧」。這場以古老團康遊戲為名的推理劇，正霸道地在年輕人的話題中蔓延開來……

植劇場推出「驚悚推理」、「靈異恐怖」類型劇，衝破台劇市場窠臼。《天黑請閉眼》高人氣佔據兩岸網路熱搜，《積木之家》強勢接檔，兩部戲帶給觀眾久未經歷的觀影體驗，成功不是偶然。光采之下，是幕前幕後齊心協力想讓台灣影視環境更好的決心。

 

「要對自己夠狠心，要對作品夠有愛。」

 

採訪兩位台灣優秀的「特效化妝師」：《天黑請閉眼》蔡佳璇(下圖右)、《積木之家》王嘉瑩(下圖左)，我得到上面的結論。

 

 

他們在夜深人靜反覆研究螢幕裡的駭人死狀；再三試驗雕琢出一隻既嚇人又具美感、雖恨猶憐的鬼；在預算限制下絞盡腦汁將妝髮做到最好……所有壓力，如今提起一笑而過。炙熱眼神、興高采烈談論地全是「這部戲有多屌」，辛苦全化作「與有榮焉」。

「這是少數會不停出現屍體的台劇吧！我超喜歡「屍體對話」設定，看劇本會忍不住一直笑，覺得屍體講盡風涼話(一陣狂笑)。」面前的女孩，一張稚氣的臉，談起專業炯炯有神，嘴角掩不住得意，種種挑戰在她嘴裡，成了勵志喜劇。

 

她是蔡佳璇，綽號CC，台灣新銳特效化妝師。復興商工畢業毅然赴溫哥華電影學校學習特效化妝，年紀輕輕已累積不少作品，包括戲劇《徵婚啟事》特化，魏如昀《秋香》、李千娜《甜美的繩索》MV，電影《陀地驅魔人》、《林北小舞》及許多跨越年代、異次元的廣告人物。《天黑請閉眼》是她肩負化妝、特化設計的第一部電視劇，彷彿初戀一樣，怦然難忘。

 

 

特殊化妝師看《天黑請閉眼》

 

CC接到邀約時，也曾掙扎，同時負責化妝與特效妝，預算有限、時間緊迫，一度感到苦惱。「這部戲太棒了，台灣少有機會做到懸疑驚悚電視劇，請教同行學長後，就決定接下挑戰。」

她接著指出，以往八點檔或偶像劇的傷妝，大部分由化妝師來做，失真在所難免，而《天黑請閉眼》專門找來「特效化妝師」，可見其對「戲劇精緻度」的要求。

「印象中，電視劇有見血就會被馬(賽克)掉，但這部戲非常大膽。我們曾擔心『拍了能播嗎？』，但導演很堅持『該有的就一定要做好』，播出後的效果很棒，最近幾集，連阿偉漂流的手指都順利播了，很開心看到台劇進步。」她的回答，總繚繞著鋒芒燦爛的成就感。

語畢，CC無比興奮提起：「尤其第三集最後屍體吹口哨，我晚上在家看，真的覺得WOW～好～噁～喔！」她是專業的特化師，也是專情的劇迷。

 

 

「特殊化妝」成就驚悚懸疑劇的關鍵之處

 

「妝容的戲劇張力」，CC眼神堅定答道。

她解釋，真實狀況中，被刀劃傷不太會有「爆血」情形，戲劇為了效果，就需要張力來支撐劇情。例如：見骨、脂肪或筋肉暴露出來…等等，尤其是驚悚恐怖片，會做得更誇大。

 

舉例，《天黑請閉眼》芳姐切菜切到手的小刀傷，求擬真寫實，而登山社成員在地下室集體被刀劃傷這場戲，為營造懸疑氛圍，增添恐懼感，必須做得比普通刀傷更深一些，引導觀眾去猜想「怎麼手會變成這樣？」若是沒「爆血」的小刀傷，在鏡頭上，觀眾就沒感覺了。

 

 

 

解密《天黑請閉眼》屍體傷妝

 

阿偉的屍體妝要畫三個多小時，在曝光的三具屍體中，最為費工。

 

阿偉屍體是CC最在意卻也最可惜的，她正面迎擊，從限制中尋求解套。「屍體泡過水，需要用特效假皮去表現『浮腫』，預算考量下，改由用『顏色』來呈現。」她細心解釋：「屍體泡久會出現毫無血色、皮膚發青發紫的樣貌。 真正的浮屍，大片黃紫色佈滿全身，電視劇考慮畫面要好看，就得在屍體上增加更多細節，例如『血絲』，會更有張力。」

白欣怡屍體的重點在於「既恐怖又漂亮」，希望她是很夢幻的。CC笑說：「還是會偷偷幫欣怡夾翹睫毛，雖然她掛了，瞪眼要有神。」

藍毅聰被電傷，屍體畫焦傷妝，使用「點狀」上妝，額頭的彈孔，沒選擇較常被使用的AB膠，改由延展性強、黏性夠的皮膚臘去做，呈現出的效果更寫實，也不容易脫妝。

特殊化妝師都有雙鷹眼，「察顏觀色」；更有顆迎接意外穩如泰山的鋼鐵心，畫好之後，更多的是「現場變通」。「我會先把肉眼看到的血液狀態先做好，再視現場燈光或其他變因，臨場做調整。」隨著案發時間流逝，屍體狀態如何連戲，一步步考驗著CC。

講起「屍體妝容變化」，她好興奮。「我很喜歡這樣的變化狀態。像是藍毅聰，剛被槍擊流很多血，移到地下室清理血跡後，躺著，傷口、彈孔還在，傷妝反而更具難度。因為，有血的時候，能利用血去吸引注意，同時掩蓋掉傷口細節，而當沒有血的時候，赤裸裸皮膚呈現在觀眾面前，就必須更細緻，才不會假。」

光是登山社加上民宿二人，每天開工，動輒十人的化妝工作，CC隻身一人，如何調配化妝時間？CC氣定神閒地說：「時間緊迫，要分出輕重緩急。」面對工作，不怕苦不怕累，沒有敷衍，細節決勝負，她語氣鏗鏘強調：「有特寫，該花的時間就是得花。」

 

 

 

《天黑請閉眼》拍攝期間所遭遇的困難

 

片場意外多如牛毛，芒刺在背的經驗不算少，地下室悶熱，一次，全身上色的阿偉，流汗脫妝嚴重，得拖回梳化間用噴槍重新補妝，眼看這場戲該輪他拍攝了，看著黃尚禾，心想，「要不要補妝？」此刻，她內心天人交戰。

講到這裡，CC手上四五只指環隨手勢哐啷敲響木桌，「我非常掙扎~非常掙扎，如果我不做，自己過不去，對不起觀眾，但若抓他來補妝，時間已經很緊迫，全場要等我一個人……」

 

「不管了，我要做！」為了作品，她堅持。

 

CC收起激動，言談中，對導演、對尚禾哥滿是感謝，接著吼出聲：「這時間壓力真的很～大～」好似終於如釋重負般。身為《天黑請閉眼》忠實觀眾的我，感謝她的決定，因為，成就一齣好戲，在於團隊每顆螺絲釘每一次的「不將就」。

 

 

 

《天黑請閉眼》劇組，感情好似家人

 

拍攝期間，CC最難忘的莫過於經歷阿公的離世，《天黑》演員的溫暖，銘記於心。她回憶：「那天我在苗栗工作，化完妝直接飆回台北，看了阿公最後一面就趕回片場，嫚書幫我找了一位熟識的化妝師來代班，很感謝她。」

年齡相近，私下與演員感情甚篤，總玩在一起。此時，人來瘋的CC難得感性，「書豪心思非常細膩，他感覺到我的不對勁，先靜靜等我把妝畫完，再安慰我；晏豪就是個暖男，記得，他拍了下我的肩膀、點個頭，很簡單的那一種，你就知道他的意思。」

劇組的夥伴，亦師亦友，聊天打屁也鼓勵打氣。CC凝視著前方，笑說：「一直很喜歡和尚禾哥合作，他很支持、信任我，每當我遇到低潮，他會告訴我『妳真的很棒，只是別人還沒看到。』要我堅持下去，像個老師開導我，跟他合作很愉快也自信。」

 

 

關於特殊化妝的迷思

門外漢看特殊化妝，難免與萬聖節扮吸血鬼、鬼月扮阿飄做聯想，迷思不在少數，問起CC工作場合經常遇到的刻板印象，她說，「最常聽到客戶想要『很簡單的傷妝』、『有腫起來就好』，諸如此類的需求。」

CC挺起身擺手強調：「每一種特效妝都需要繁瑣的技巧去完成，並隨劇情做出『循序變化』，看似簡單的反而最難，傷口小，視覺更集中，細節要處理地更細膩，讓人不易察覺破綻。」

甚至，有人會認為特效化妝師處理一般彩妝會「太誇張太恐怖」，實際上，兩種技術不能混為一談，CC坦言這種質疑滿常碰到的。

 

 

台灣特殊化妝培育

CC得意洋洋說，國中喜歡拿白膠、膠水風乾後挖洞，原子筆上色做成傷口到處嚇同學老師，聽到「趕快去保健室！」，就很爽！不忘調侃自己：「到了國三用這招就沒人理我了，大家知道我的傷是假的……一路嚇人到高中畢業，才得知有特效化妝這行，驚喜之餘，二話不說直接去念了(笑)。

她鼓勵對特化有興趣的學生勇於嘗試，「沒美術底子無所謂，先在畫室學好素描，培養色彩敏感度，瞭解人體構造，具備基礎再進階到傷妝。」她說。

不懂原理，就抓不到訣竅，CC分享經驗：「經常看見初學者把刀傷弄得像一座高山長在手上，或忘了避開關節處，傷妝就容易龜裂。」

 

 

未來前進之路

 

講起未來的期許，CC說：「和百嘉堂合作《陀地驅魔人》，遇到千載難逢的機會，能做到「翻皮」；還是希望在台灣接觸到更具挑戰性的作品，透過特效化妝，讓角色更寫實、更有張力。」

特效化妝包括前製、雕塑、上色、翻模等等，在國外，每一項都由一個團隊完成，而大陸、韓國也有很強的團隊，不一定需要聘我們。ㄧ部劇作，他們很敢花時間、金錢，人力夠多，台灣永遠一個劇組配兩個化妝師，兩個腦袋、兩雙手，很可惜。特效化妝是Team Work，要完成傑出的作品，必須團隊合作，也許現在案量少，預算不多，因限制沒機會，但我相信會有這麼一天的。

 

訪問中，CC巧遇故人，一位合作過的「韓國歐巴」，直率的她喊住對方，霹靂啪啦一串流利韓文，解釋正受訪，互道新年快樂，韓國歐巴臨走前，輕聲對CC說一句：「Fighting！」。

看著他們，突然好像懂了植劇場帶給台灣戲劇圈的一股溫柔力量，我們從來不缺影視人才，人才需要的是能發光發熱、專業備受尊重的舞台，讓他驕傲說出：「我是植劇場《天黑請閉眼》的特效化妝師，他們正在採訪我。」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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